旌歌

流淌在心中的河

番外：https://3704292.lofter.com/post/1d8bd267_11ac4747

一

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五岁的时候。
 
他比我矮，只是和我一般大却穿得一身黑，纱布遮住了双眼，眼底有朵黑色的桔梗花，让人好生好奇。他站在一边沉默不语，可以我看不到他的眼睛，我并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，不过，我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寒气，让人不寒而栗，与人保持着刻意的疏远。
 
圣君提起他的手，对我说道：“红莲，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啊！”

我拍拍胸脯，说道：“放心吧，圣君！我会照顾好他的！”


也许我们的命运之轮，从那一天起便开始转动了，两条从未相交的平行线也开始发生角度转移。

不过，相交终究只是一个点，我也并没有想到，以后我们最终会人马殊途，各自消失在遥远的边际。

二

墨莲来到光耀殿的第二天，我趁着空余时间，便去找他。

“哎哎，你是墨莲吧！你叫什么名字啊？”我自顾自地说着，“我是红莲，以后我们就要做很久很久的搭档，你知道吧？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的，可是我记不起来。”

“这么说来还是有点搞笑哎，哈哈。我也不知道是我真的忘了，还是本来就没有名字的，反正我们在光耀殿也是只说职位的。”

“哎哎，你还是说句话吧，总感觉你闷闷不乐的，有什么伤心事就跟我说嘛，对不对？”

“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…安静点。”

我记得我当时并不是真的乖乖听他的话闭上嘴，而是觉得他很特别，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。

从那一刻起，我便与他寸步不离。我时常去找他，我只要一遇到什么开心的、有趣的事，我都会一一告诉他，尽管他几乎不和我说一句话。
他……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呢！

三

墨莲非常厉害，有着常人无人能及的天赋。我知道自己技不如人，于是每天勤加练习，想着早晚有一天我会追上他的脚步，谁不知，我后来竟然这样追随了他一生，我的整个青春。

记得有一次，墨莲执行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回来，我得知消息后，立马准备了一些药物，并且下厨炖了一锅汤亲自给他送过去，并叮嘱他必须喝完。

然后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那碗汤良久，还是我最终打破了平静，说道：“喝吧，这又不是毒药，千万不要辜负本姑娘的好意哦，女人心可是很可怕的。”

我还添上了一句：“你就把我当透明人好了，不要因为我有心理压力啊，放心喝吧，我总不会往里面放什么鹤顶红之类的吧？”

我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，泯了一小口汤，顿了顿，咕噜咕噜的喝下了整碗汤。

啧啧，我对我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。

“好喝吧？”

“还有么？”

“来来，这里这里……”

当然我也没想到，后来这居然成为一个约定，每当墨莲出任务回来，我一定会给他送一锅汤去，他也每次都会喝完。

但是看到他遍体鳞伤的样子，我的双眼不禁黯淡。




好可惜，我还不能保护他。

“对了墨莲，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！这件事很重要！你应该不会和我一样忘了吧？！”

“放心放心，你告诉我我不会和别人说的！”我举起右手比了个四。

也许是今天我煲汤墨莲对我很感激，他竟然说了。

“澈。”

他用他那稚嫩去饱含心酸的声音说道。

澈，清澈。

像泉水一样清澈的大男孩儿，果真符合他。



四

我们第一次一起出任务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，凭着我们这几年来的训练，培养了不少的默契，光耀殿的“双莲”已经步入强者之列，更何况，墨莲强得那么变态……对没错，就是变态。

我发誓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和他切磋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切磋已经给我烙下了不小的阴影，我就只有被打的分儿。
所以那时起就已经流传着一句话：千万不要惹光耀殿的红莲墨莲。就算惹了红莲，也千万千万不要惹墨莲。


墨莲的强我是知道的。他那与身俱来的天赋以及强者的气概，我想就算是身为红莲的我也必须低人一等的。

其实……就这样一直仰望着他，也挺好的。

不过可惜了，他的双眼。我时常都在想，如果墨莲的双眼正常的话，他会强到什么地步？啧啧。

我真想看看他的眼睛，看看在那条隔绝黑暗与光明的砂布背后，究竟是怎样的与众不同？


我们走在前往蛇傀之城的路上，就这样一前一后。我在前面，他在后面跟着我。

墨莲的听力特别好，能听风向、叶落之声，我不禁又佩服他起来。四周静寂，全然没有光耀殿每天杀戮后血腥的味道，反而还更让人神清气爽。

走路时，我还要回过头看看他还在不在，万一走丢了怎么办？走累了，我们便坐下来休息。我带了口粮和盘缠，我知道墨莲是不会带这些东西的，

“哎哎，墨莲，你说我们这次任务会顺利吗？不过不用说我们也会成功的，对吧？我们可是光耀殿的红莲墨莲！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话说这次我们要夺取的东西好像是那个什么…蛇傀之城城主的贴身武器，你说这人奇不奇怪？一把破匕首还能当武器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倒是还很关心我们回去了，圣君会给我们什么奖励，哈哈。”

“对了，你上次告诉我你名字叫 澈？很好听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过真的好庆幸你有名字，真的。我想，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家人吧？不过我可不知道我自己的家人在哪。况且，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。自我有记忆以来，我就是在光耀殿里的，每天都重复着单一的日子，特别无聊。不过还好，幸好你来了啊。”

讲到这里，我心里不禁有些酸楚。我知道，圣君就像是我的再生父亲一样，不过还是不能和亲生的相提并论的。
前者给予我生命，后者给予我未来。

“你不知道？”墨莲终于有些好奇地问道。

“对啊……”我两手撑着头，说道，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见到了我的亲生父母，我想我应该高兴得疯了吧。”

当然，这只是我小小年纪时的想法，长大后也知道不切实际，他们也并不是很重要。这样强烈的心情也着日后时间的堆积，慢慢散去了。

之后我们又陷入沉默了。我想着说几句话来，却又发现无话可说。

天空渐渐拉下了明亮的帷幕，随着水天相接的地方最后一丝光亮的消逝。墨莲早已进入梦乡，幻灵兽也守在他身边，寸步不离。



我也想这样，与墨莲寸步不离。


休息了一晚上我们便又出发，虽说是我们第一次任务但对于我们来说确实不难，于是墨莲也甘心走路，看沿途风景，我们也不时聊几句。

墨莲的幻灵兽是高阶神兽，但是我还没有，这也让我心里痒痒。虽然墨莲这个人沉默寡言的，不过似乎是那碗汤的作用，他对我至少不会像我刚接触他时那么生疏。

“到了到了，墨莲你千万不要走丢啊，跟紧我。”

我们俩踏入蛇傀之城，城里车水马龙，街上的人摩肩擦踵，真的是一不小心就会走失。我牵着墨莲的手，感受着从他手上传来的体温，穿梭在人海里。

那时我第一次牵墨莲的手，他也没拒绝。明明是我主动的，我却心跳加速，脸红得像煮熟了的柿子。也就是这样一前一后的场景，我并不十分意外。身边的行人都化作泡影，我们就这样牵着，仿佛划过了整个苍穹。


“到了到了。”我们来到蛇傀之城深处的一个山洞口。

“墨莲，你说我们是直接杀进去还是迂回些把它们弄个生不如死？”

“杀。”

我们一左一右，冲进山洞，三下两下便破除了结界。依然大风狂起，一个浩浩荡荡的声音传来：

“来者何人？胆敢闯入我蛇傀之地？”

我立刻回问道：“你又是何人？我们乃光耀殿的红莲墨莲。”

对方显然一镇，说道：“闯入他人之地，竟不知主人家？我乃蛇傀之主，饬邕。原来是两个小毛孩啊，看来光耀殿还没死心？”

“光耀殿的名号岂是被你说得这般？”我嘴上说着，墨莲已经听声辨位出饬邕的位置，我们便分开两路，墨莲去杀饬邕，而我则去寻找毒液。

这毒液是蛇傀之城历代城主的血液，遇水而不散，但必须藏于水中。墨莲那边我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，有幻灵兽在根本不足为据，况且还要加上墨莲雄厚的实力。

我一边前进，一边处理挡我之人，前往毒液之地变成了一条血路。我三下两下对结界狂轰乱炸，便走了进去。

印入眼帘的自然是一汪清潭，毒液便储存在这清潭之中。我知道，这汪潭名为镜中潭，还取了个“风花雪月”之意。

“镜里镜外，有虚有实，人生如戏，去日苦多。”镜中潭旁有块石碑，上面这样写道。

“矫情。”我暗暗骂了句也不去管它，当然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。

镜中潭有一个传闻，在镜中潭里自己的倒影，就是自己以后濒死前的样子。

我上前一看，噫……还蛮漂亮的嘛，就是倒影嘛。

此后的我很久很久才想起来，当时的我是斜着看的，并没有发现，水中的倒影比自己高一些，并且双目呆滞。


突然水花四起，潭中突然窜出一条蛇来。这是……吞天巨蟒，看起来还很年轻。

“来的好！来的好！”我双腿微曲，冲上去便与吞天巨蟒一阵厮杀，我毫不留情，不一会儿，它便被我打在地上。然后，我收复了它，这种好东西，不要白不要。

突然，洞口被炸了个洞，墨莲和幻灵兽也顺利击杀饬邕，他的身上还沾有一点血渍，与他显得格格不入。

我忍不住上前去用手帕为他擦拭。




我可不要让我最喜欢的墨莲染上一点点污渍，一点也不行。

五

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出任务了，但这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。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关于一个人——戏天。

我当初听到的时候不以为然，新高手？能有多高？怎么可能比得上我们这些天赋异禀、从小练起的人？
不过我现在承认，我确实小看她了。

随着年龄的长大，墨莲对我有些厌烦，不过我还是一如往常的找他，日日去，夜夜去。光耀殿的人似乎早已达成一致，每当我找人过来，他们就立马爆出墨莲的地址，这让我新奇不已。

我知道，从我们相遇的第一天起，命运便把我们相缠在一起，就如两朵与世隔绝、一尘不染的莲花，生长在世界之巅。但没有人能嗅到稀薄空气中潜藏的爱情因子。
不知道墨莲是否喜欢我呢？




人生代代无穷已，江月年年只相似。

愿我们在彼此短暂的一生里，各自留下最美丽的回忆。



我和墨莲也是一如既往地一前一后，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，一路上只有我叽叽喳喳的声音。不过这样也不错，至少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的身后，紧跟着我就够了。

“墨莲，你说我们这次完成任务后去哪儿玩？”

“哎哎，墨莲……墨莲？墨莲！”我转头发现墨莲不在，想来他应该是在人群中走丢了。我穿梭在人海里，焦急的寻找他。

“墨莲！在吗？！”

“你在哪？墨莲，墨莲！”

“墨莲……墨莲，你到底在哪啊……”


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束手无措，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的预感，感觉下一秒，如果下一秒再找不到他，我就会永远失去他。

“墨莲……”



再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在晚上了，他风尘仆仆地过来，我看出他还有些高兴。

“墨莲，你什么事这么高兴啊？”

他好似腼腆一笑：“月……”

“月？你是说今晚的月亮吗？哎…不对，今晚没有月亮啊，是人吗？”

他似乎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，向前走去，消失在一片朦胧中。


我们回光耀殿的时候，那天晚上，格外静谧，他非常认真的走近我，看着我。

不时传来的冷风朝我扑面而来，但我的脸上竟渐渐泛起红晕，眼前的人也若隐若现，仿佛披上了一层虚实难分的涟漪。

我的脸上火辣辣的，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，就好像他真的看得见我一样，眼睛能反射微光，能将彼此映在眼里。那真是我非常意外的一次回忆，我就是从那时起，认为我们心心相印。


但后来我才知道，他是透过我的身体，想象着另一个人，月。


六

我确实不喜欢凰北月。墨莲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，会很容易误入歧途的。都说莲之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我想墨莲就是这样一个存在。




直到我看到墨莲的尸体。

他的四周寸草不生，荒土遍野，他一个人孤零零的、安详的躺在地上。

我从那一刻清楚地意识到，我的一生，结束了。

结束了。



“墨莲！”



我飞奔过去，抱着墨莲嚎啕大哭，没想到转眼间我们便阴阳相隔。我看着他满是血渍的脸，不禁湿润了眼眶。墨莲啊……墨莲。

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你对我冷淡，到后来，我为你煲汤，你咕噜咕噜地全喝完了。我们一起完成任务，一起练习切磋…噢对了，我们只切磋过一次，唯一的一次。我每天都去找你，寻你，我每天都在追逐着你的脚步，渴望能与你并肩同行。
你现在醒来看看我啊，看看我啊……


天地无终极，人命若朝霞。

生命有时就是这么的转瞬即逝，一眨眼便化为泡影，消失在渺渺天地之间。

我想起你的一生，你匆匆地来到这个世上，还没来得及享受世间繁华，便又飘然而去。

韵华不为少年留，恨悠悠，几时休？



若时光能够倒流，我只想与你远离世尘，我们一起做着梦，看窗外花开花落，天上云卷云舒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。
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

可是我的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流，止不住的回忆与我们一起所幻想的未来的美好不断的浮现出来。

我把他抱在我的怀里，此刻，万籁俱寂。


七

红莲最后在墨莲的身边离开了人世，她死时抱着她最爱的人，死而无憾。



对于红莲，墨莲就如一朵莲花摇曳于无形之河中，永远流淌在她的心里，河水永不停息，她的爱也永无止境。







当时明月在，曾照彩云归。





End.